２
天色漸漸黯淡，鳥獸的啼叫傳來，柴火與剁骨近在咫尺。
外頭的強盜們料理著晚餐，是他們在附近獵到的林鹿。
「好熱……」
竹禮拉著衣襟抱怨著，我倆依然在這獸洞裡。
黃昏的悶熱令人不舒服，強盜在外面升著的柴火讓人更感悶熱，雖然在洞內看不到他們的活動，但喧鬧的聲音卻非常清楚，野林間的寂靜，被他們喧鬧所污染，或著更顯得充滿活力，在這沒有開拓過的荒郊野外。
「——」我靜靜的聽著風的聲音，希望能心靜自然涼……
「好熱！」
喔？這跟戳我的腰有啥關係？
「你過去點！」
真有夠麻煩，被她一煩整個涼快的感覺都沒了！
「他剛剛說的『刀』是什麼啊？」
只有妳煩我這不公平，我決定煩回去！
我知道這很幼稚，但我不甘心每次都是我吃虧！
「不想談這個啦——好熱！」
被竹禮的大屁股硬擠了過去，竹禮看來不想談話，一直在那拉著她的衣襟。
算了……我也反擊過了，跟她吵也不會變涼。
並不是我的不甘心只有這種程度喔。
「——」一陣清風伴隨著林葉的氣味飛來，好涼快啊！
「呼——」
竹禮呼吸著，感受著大自然的美好恩惠。
這傢伙只有這時候看起來討人喜歡，真的只有這時候！
「嗚——！」聞到了肉的香味，竹禮和我伸起鼻子朝著洞外。
「刀不就是刀嗎？就跟他說我們沒在運了……」
為何妳要餓著肚子的時候才回我？就算是為了轉移注意力，現在談這個很耗體力耶。
「我不懂他這錫幣跟兵器有啥關係……就算是鑄造上會用到錫，算是高級的銅劍，不銹蝕、不易變形且鑄成打磨好後相當鋒利……應該也不至於單是我們貨物裡面有錫幣？就來搶我們啊？」
竹禮不說話，我繼續說：
「錫幣說不定會流通，被當成鑄成新器用的混金錫。」
「想吃武帝的鴨肉肉……」
「妳少蠢了……」
我認真的回應妳，結果妳根本沒在聽……當我的話是耳邊風啊！
「啊——我想吃鴨肉肉啊！」
武帝的鴨肉，意近雪中送炭，是一個近代的史實故事，民間也很常引用。梁太平元年，敬帝蕭方智稱帝的隔年，北齊冬季備戰，春季遣兵、聘民進行騷擾和偵查，五月多鐵騎開始南下，進入消耗戰。六月時，北齊越過其它軍事據點，準備過江直攻建康！當時的陳霸先頭很痛，因糧草皆不在城中，士兵們多有負傷，飢餓者多。近年糧價又混亂，這不是事後支付銅錢、黃金就能解決的，錢終究是錢，買不到糧食就是得挨餓！
就在此時，陳蒨和鳳起送來了三千斛米和千隻鴨，餵飽了士兵們。
陳霸先為確保士兵皆有吃飽，沒有人強佔傷殘兵的糧食，親自下營巡視。面容喜悅難掩是因為姪子陳蒨，並非認為面對北齊鐵騎有勝算。
但士兵們眼見陳霸先的無心溫柔和笑容，有了美麗的誤會，決議奮勇作戰！齊鐵騎見到理應士氣低下的梁軍和陳霸先居然再次振作？感覺有詐，並未深入久戰，最後陳霸先靠著千斛的米與鴨肉，擊退的金戈鐵馬且驍勇的齊軍。自古以來『以少勝多』的戰史不是沒有，但因一時的千鴨與米擊敗敵人……
古前今後，恐怕只有此一，難有其二。
武帝的鴨肉這故事，有很多版本，還有說書人的浮誇和劇曲等。其實我還知道那鴨和米是哪來的，畢竟我是鳳家的僕從，還是有從這史事中聽、記、學到許多能夠用於經商的事。
「何事？」
竹禮盯著我，我不悅的問她。
「餓！」
「就餓啦！」我回。
「餓！」
別拐著我的衣服亂拉！
「就餓啦！我又不是你爹！」
「我要鴨！晉安的鴨！」
應該是指晉安郡的鴨肉……鳳行大人，嗯……義父在說這鴨肉時有說過，鴨群是來自晉安郡，竹禮他外公最早是在南安郡（今泉州），北邊是晉安郡（今福州），晉安郡在胡亂時有【衣冠南渡，八姓入閩】這事。而後鳳起用「漢族力抗北蠻入侵，江南子弟不出力，好歹出點糧啊！」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從當時的閩州弄了不只糧食，還有一堆南洋商品，我的故鄉龍溪縣（今漳州）也在其中。
「我要鴨！我好餓！我要鴨水引（麵線）！」被更力的前後拐著，在變成左右搖著……
「妳好煩啊！妳這樣只會更餓吧！」
「哇哇哇——！」的吵了一陣，竹禮這婆娘總算安分下來了……累死我了！
有精神也不是這樣吧？
「那個刀到底是什麼啦！我餓了啦！」
妳哭妳鬧也沒用啊，肚子一餓就真的變回小孩子了，話說我跟她還真的只是個孩子。
經商久了常常把自己當成年人，思維上和家族教育上也都如此。
「唉——某方面來說妳真的挺厲害的。」
既有才能，累積經驗後就成了才幹。
知識和能力已有，為了不紙上談兵的辦事能力也有，還保有一個孩童的任性……或著說是孩童純粹的內心，和其他習童不一樣，不會變得陰暗和憂鬱。
「什麼啦？」
「沒什麼。」我擺擺手，表示沒事。
「有就直說！」
「沒有啦！還有遠一點！」
「啊？」
靠我那麼近幹嘛？
「喂！」別故意靠更近啊！
「怎麼？遠什麼啊？」
「妳不怕汗味給我聞，我是沒意見啦……」
騙妳的，我胡說的。
「下流！」
「啪！」好痛？但又好像還好。
竹禮氣呼呼地背對著我，我則是無奈的不知該幹嘛，在這洞裡啥都不能做啊。
「刀。」
嗯？
「那個刀你有什麼頭緒嗎？」
「要想想。」
竹禮臉稍左的對著我，但我仍只看得到她的後腦和髮飾金簪。
「——」寂靜了一會後，竹禮完全沒和我說話。
我耐不住的說：
「會不會是鑄造法啊？就那個把錫混金，變成劍啊？刀啊的？」
「單銅打出的金劍、金刀，耐用不如鐵劍。」
竹禮的知識發揮了，我換個姿勢等她說：
「混錫的話確實是上好的劍，雖仍會鏽蝕但只要除去即可。就是鏽蝕成青色，其外觀也好看，還能當祭物用。」
「青色？」
「混鉛混錫之後的顏色不同，鐵鏽蝕偏暗紅、土黃。混錫的會是青色，而且顏色偏亮，能反光。」
「喔喔——原來混錫還有這好處。」
難怪那麼貴。
「他們要錫幣用買就好了，就是用搶也不用綁人吧？」
「呵呵——我也有這想法。」
聽到這個，我呵呵笑，還在胸前叉起了雙手。
「陸煒，有問出什麼嗎？」突然有聲音傳來，嚇了我一跳！
一個女性的聲音？是洞外傳來的？有腳步聲傳來，方向不是朝我們這，但仍靠近著所在的獸洞。我和竹禮小心的、盡量安靜的、我幫忙抬著她的麻繩的，躲在洞口！稍微移動一下了大皮袋。
「是那個鬍子？」
我和竹禮不怕死的偷看著，強盜幾人朝著右前方的竹林走去，我們靜靜的看著。也順便調整一下貨物來稍微掩蔽自己。
「頭領，我很抱歉……」
鬍鬚強盜對著一位女性稱呼著……
「陸大哥，在這就我們幾個，別叫我頭領了。」
那個女性身穿著一領鎧甲，腰間繫著手刀。
「那群互工似乎是從豫章郡得到這錫幣的，但沒有人知道『刀』是何物。」
「這就太奇怪了。」
一名戴著金兜的男子說著，他的兜上頭還有著紅纓，似極了官軍的紅纓絲。
「——」
「————」
他們在認真的談論著，但聲音不像剛剛那樣容易聽到了。
夜晚的風聲和吃著晚食的強盜們的喧鬧聲，讓我很難聽到他們的對話。
「嗯？討論正事得時候習慣低聲，而且他們的動作……？我好像在哪看過？」
竹禮開口，不知她腦袋裡那龐大的知識想到了什麼，以前在建康時她也見過很多人，或許她發現了什麼……我無法發現的事？
「說來有趣，我們綁來的那兩個小娃，倒挺健談的。」
「咿——！」怎麼突然談到我倆了？
「小娃？」
像是突然想到我們一般，剛剛見過的那位在洞左，寡言且制止過叫做蕭呈的強盜說著我們的好話？應該算是好話吧？
女頭領則歪了下自己的頭，側轉看了下旁邊的戴兜強盜。
「車慶？你啥時喜歡上小孩子了？」
「哈？妳在胡說什麼？」
戴著兜的叫做車慶，這得記起來！
「這次假扮強盜不是你的計策嗎？再說綁人的時候是你先挑好對象的不是？」
她這麼一說，我倒是想起來了！
原本被綁來的人應該更多，但有些在中途放走了。
「我不記得我有說要帶小娃來這啊？」
什麼啊？從你們對話裡面不是你計策綁架的嗎？
既然沒打算綁孩童，那為何我們會在這啊！
「不會是瞞著大姊想自己晚上樂著吧？」
那個叫做蕭呈的強盜，有點賊賊的說著。他把頭髮放了下來，是直髮的狀態。
「噁！」竹禮不大愉快，怕被遷怒，我稍微離她遠點。
「胡說什麼你！」
車慶踹了一下蕭呈……感覺像是熟人打鬧一般。
「是女孩？」
「是一男童與女童，男童是帖習童，女童是女簿。女童的衣著較為上質。內裏應是絲綢衣裳，外衣品質較差，應是為跑商而穿。」
唷——這鬍鬚強盜觀察還真入微？
話說他好像叫做陸煒？
「男童呢？」
「有些口才，只是會想弄弄他。」
你胡說啥啊你，有鬍鬚像個大男人就瞧不起人啊！
「嘻嘻嘻——」竹禮在我旁邊竊笑著……
氣死我了！
「喔？」
女頭領看向了我們這邊？
「就在那邊喔，頭領。」
都妳啦，笨竹禮！笑聲被人家聽到了啦！
那個很寡言男子指著我們這裡說著，怕被發現不敢直接看，不清楚他們那邊總共有幾人……
要是他們突然過來怎麼辦啊！
「陸煒？」
女頭領叫著鬍鬚強盜，看來鬍鬚強盜的名字確實就是陸煒！
「呵呵——」陸煒朝我們這走來？
「在那邊？」
「是啊，大姊！」
啊——！他們真的過來啦！
「發現你們囉。」
傳來陸煒淘氣的聲音……他是哪根筋不對？還是童心未泯啊？
「都你啦！笨蛋！」
「啊痛！」
竹禮硬是搥了我腦袋一拳，搥的這麼明顯都被看到啦！
「進來！」我被竹禮拉回洞內……外頭則有嘻嘻笑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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